悼汝贞戚元敬葬花,叹无常谭子理骂宴
胡宗宪死了,死在狱中,他是自杀。
他不算是一个好人,但哪有什么完人?
又是一年飞花落去时节,窗外落红成阵,芬芳铺路。
“又是一年初夏了——”
戚继光放下手中的笔,走出屋外,单听子规啼,春雨缠绵。
“唉!”
他写不得祭文,作不得悼词。
汝贞,你是否也随这落红一同去了东君住处?
可怜你一片忠心,也这落花一般赴于流水。
他抬头望,但见飞漫天。他低头看,只见流水涓涓。他只听的,风旋叶舞。他只落得,一身冰凉。春风不解人惆怅,枉作多情催花落。
回忆起往昔,更觉惆怅,转身欲要回屋,恰听一声“扑棱棱”,布谷鸟儿惊落残红,怎不惹人伤悲。
戚继光这里是越看花越愁,越赏景越悲,千言万语闷在心中,似一团烈火在烧着五脏六腑。
“也罢!索性收拾落花再回去吧——”
这落花儿与人一般,受尽逼凌,怎忍尔零落泥潭遭蹂躏。
想至此,他蹲下身把落红收拾。一时不知竟是悲花,还是悲人。
泪洒花间,愁闷心中。怎不害伤春症候?想落花,思自身,且写一篇瘗花铭。
也想心越愁,一时情难自抑,两行清泪滚落,低落在花上。
天下万事都要做,唯有良人最难当。
一声长叹息,收拾好残红,往事渐渐来心上。
白罗衫弄脏了,便洗不干净。
俞大猷的话至今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口,他劝自己切莫穿娘的鞋子描娘样。
只是,这句话。他终究忘了。
没办法,能怎么办了?不穿娘的鞋子走不长。
“唉——”戚继光一捧泥土盖在花上。
花落尽,子规啼。
【骂宴】
今日宴席,好不热闹,达官贵人一大堆,喜气如泥人如蚁。
往日的情形历历在心,那些人还是以前那般面带喜色,恭维讨好。只是这次被恭维的人不再是之前的那些。
还记得数年前,这些人还在夸着严嵩与赵文华的好呢,怎么这会就开始感念起徐阶的恩情了?
无妨,无妨,这关他谭纶什么事呢?
“谭将军,请啊——”
“请——”
一杯酒吞下喉,谭纶就像是在折磨自己似的不停的找人喝酒。
戚继光晓得他,平素少饮酒,知道他是在怄气,便过来劝他。
谭纶推开戚继光,轻笑一声说道:“怎么你也和他们一样吗?”
“子理,你喝醉了——”戚继光拉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回去休息。
“醉?”谭纶又是一声笑。
“子理,回去睡一会吧——”
“元敬,你陪我睡吗?”
戚继光被谭纶一番话说的不知如何作答,只好拉下脸在他身旁坐下,担心他仗着酒劲惹出事情来。
其实他知道谭纶心里为什么生气,这些人刚才骂赵文华时把胡宗宪也带着痛骂,但这里大多数人与胡宗宪并无怨仇,在场骂的人里甚至还有与胡宗宪毫无瓜葛者。
可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,今后还要指靠,纵是有万千愤怨也只能把一口苦水往肚里咽。
身旁偏有不开眼的,听说谭纶带过班子,上过台子,起哄叫他唱。
谭纶仗着醉意,站起身笑看酒桌上的人,问他们要听些什么?
有人说《佳期》,有人说《踏伞》,有人要唱《戏舍》,有人要唱《情勾》。
戚继光赶紧去打圆场,让谭纶就唱一曲《请生》与他闹一闹。谭纶此时还没完全醉,他也不想戚继光难堪,便打算算了。恰不知哪个不开眼的说让唱《拷蔻》。这一下便“蹭”的彻底激怒了谭纶。
“我不唱《拷蔻》,我要唱一曲好听的!”
谭纶说罢,一抖袖子,推开在旁边打圆场的戚继光,仗着酒劲,连歌带舞唱上一曲《窦娥冤》:
【耍孩儿】不是我窦娥罚下这等无头愿,委实的冤情不浅;若没些儿灵圣与世人传,也不见得湛湛青天。我不要半星热血红尘洒,都只在八尺旗枪素练悬。等他四下里皆瞧见,这就是咱苌弘化碧,望帝啼鹃。
【二煞】你道是暑气暄,不是那下雪天;岂不闻飞霜六月因邹衍?若果有一腔怨气喷如火,定要感的六出冰花滚似绵,免着我尸骸现;要什么素车白马,断送出古陌荒阡!
【一煞】你道是天公不可期,人心不可怜,不知皇天也肯从人愿。做甚么三年不见甘霖降?也只为东海曾经孝妇冤,如今轮到你山阳县。
【煞尾】浮云为我阴,悲风为我旋,三桩儿誓愿明题遍。直等待雪飞六月,亢旱三年呵,那其间才把你个屈死的冤魂这窦娥显!
唱罢,谭纶一把掼碎酒杯,一口血痰吐出。
“子理!”戚继光赶忙扶谭纶坐下,谭纶摇头示意自己无事。
这么一曲,唱的戚继光再也无心吃请,扶着谭纶匆匆离开。
二人回来时天已经黑透,朦胧月云开雾散,皎洁的月光洒落。
“子理,你真没事吗?”戚继光还是担心。
“我就是嗓子破了,没事的。”谭纶扭头看着戚继光,发现他桌子上写的《瘗花铭》,不由一声长叹。
戚继光在院内架起香炉,谭纶拿来清香。
二人对月焚香,祈祷……
【注:唱词出自元·关汉卿《窦娥冤》(来自百度,复制粘贴)】
【《佳期》《请生》—西厢记,《踏伞》—拜月亭,《戏舍》—救风尘,《情勾》—乌龙院,《拷蔻》—狸猫换太子】
【胡宗宪真是虐死我了……呜呜呜!有没有太太有他的糖啊!求糖糖!】
评论(29)